有太多選擇，有時也是一種痛苦。
她是明星國中的紅牌老師，備課認真、教學嚴謹，對青春期的孩子也很有一套，家長擠破頭要把
孩子送到她班上，希望老師能幫孩子拼前程、躍龍門。
她愛孩子，希望孩子們都能找到可以發揮的領域，成績好的孩子在她手上，日益精進，成績不好
的孩子在她身邊，受到鼓勵盡力發揮，她總是指引孩子們發掘自己、瞭解自己、成就自己。
她卻越來越不了解自己，對自己的疑惑越來越多，努力十幾年，如願成為台北市公立明星國中的
正式老師，有兩個孩子，先生也是公務人員，人人稱羨她的成就，可是她覺得好疑惑、好徬徨。
疑惑來自於誘惑。
私立國中的校長來挖角，高薪是必備條件，優點是可以依照自己的理想教學，因為這間國中的孩子
可以直升高中部，所以教學可以不用以聯考為主軸，老師能夠規劃完整的教案，一切以對孩子好、
有幫助為最高原則。升學率是老師的應盡義務，升學率高家長才會送孩子來，學校會負責以入學考試
來篩選優質的學生，也會以學費來篩選優「值」而且優「職」的家長。私立學校的家長配合度很高，
絕對支持老師的做法。
補習班的老闆來當說客：「陳老師，晚上有空兼差嗎？我們的孩子很需要你的幫忙，現在的學生在
補習班比在學校認真專心，像你這麼有熱情的老師，在我們這裡絕對可以大展長才。」看她靜靜
沒說話，又追加一句：「鐘點費隨便你開，我們絕不虧待好老師，少子化、教改、多元入學、十二年
國教對我們補習班一點影響都沒有，對公立學校就不一定囉！你的孩子還小，應該多存點錢，以後
好讓他們出國留學深造啊！」
退休的前輩回來喝茶聊天，神采飛揚的敘述領十八趴的日子真好過，去私立學校兼幾堂課，當成
健身養氣，和年輕的孩子說說話，讓自己不要老太快，每月按時領退休金再加上利息的收入，所得
替代率破表，退休還比上斑時的領得多，活越久領越多，現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讓自己健康，告誡
年輕的老師要戒急用忍，一定要熬到屆齡退休。
早已過了四十，為何還沒達到不惑的境界？
老公勸她別亂想，「認真做你的工作就好啦！我們領兩份退休金，兩個孩子就算要出國，省著點
還是夠啦，你去私立學校和補習班教書，現在你還年輕又有衝勁，他們當然把你捧在手心，等你
人老力衰，年輕的老師又從學校出來，你馬上就被人家踢下講台！」
她還是繼續煩惱，「為什麼要奢望那筆遙不可及，感覺只會越來越少的退休金呢？我可以趁年輕的
時候多賺一點，自己存退休金比靠政府還要保險吧？現在少子化日趨嚴重，可能熬不到退休，就沒
學生可以教了，把握現在才是最實在的啊！」
這樣拉鋸著，又過了一學期。
暑假全家去墾丁海邊玩，她好喜歡海，陽光照得海水正藍，海風吹得浪花正高，她趴在遮陽傘下，
貼心的女兒幫她的後背抹上一層防曬油。
「媽媽，你後背有一顆痣很大喔。」女兒大驚小怪的驚呼。
「我知道啊，從小就有了，我結婚拍婚紗照的時候，化妝師還幫我用遮瑕霜蓋起來呢。」
「凸起來的痣，怎麼遮得住？」
「哪有？以前是平的耶！」這下換她緊張起來。
她趁暑假去就醫，詳細的描述這顆痣的變化，皮膚科醫師用尺量痣的大小，也用皮膚鏡仔細的檢查
過：「目前應該沒有問題，痣的大小是0.3cm乘上0.4cm，邊界圓滑，形狀對稱，顏色均勻，在皮膚鏡
下也沒有惡性皮膚癌的一些變化，可以繼續觀察，每年檢查一次就好了。」
「可是這顆痣從平的長成凸的，是不是有問題，可以處理掉嗎？」
「平的痣，表示痣細胞大部分比較表淺，大多在表皮和真皮的交界；痣會凸起是痣細胞在真皮的中部
甚至深部，痣細胞在較深的位置並不代表示是惡性的痣。」醫師看看她之後又接著說：「如果要處理
掉，可以用雷射治療，也可以採手術切除，因為痣細胞位置較深層，雷射可能要打兩次以上，才能把
痣細胞清除乾淨；手術切除可以一次解決，但之後背上就會有一個疤痕。」
「手術後的疤痕會很醜嗎？要拆線嗎？」她腦海中浮現漫畫中像蜈蚣的疤痕。
「可以用尼龍線縫，手術兩週之後拆線；也可以用可吸收線縫真皮層，再用組織膠黏合表皮，不用
拆線，疤痕要看術後傷口復原情形，以及你是不是有蟹足腫的體質。」
一顆比芝麻大比花生小的痣，把她搞得七葷八素，可以觀察，可以雷射，也可以用手術切除。
有太多選擇，真的是一種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