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不行啦！要放鬆，左右兩邊後視鏡跟車內後視鏡三個點輪流看，手放鬆一點，你轉彎跟機器人沒兩樣，一格一格轉，我們頭都暈了，慢！慢一點，那麼大一台車你沒看到喔？不會開還開這麼快！」老公火氣不小。

 

「你以為我不想放鬆喔！又不是我可以控制的，這些車跟這麼緊靠這麼過來是怎樣？叭什麼叭？這麼厲害你就飛過去啊！」她的火氣更大。

 升大二那年暑假就考到的駕照一直跟廢紙沒兩樣，其實她已經忘記是怎麼考到駕照的，只記得她老公，就是當年的男朋友都會來陪她上駕訓課，教練一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樣，連忙說：「我都教過她囉！你陪她好好練習。」然後就躲進辦公室抽菸涼快去，剩下他們兩個擠在熱的快燒起來的車子裡，練習單調的右轉兩圈半回正倒退再左轉兩圈半之類的。

 

「你不要再來了啦！教練都沒有教我，我學費都白交了。」她心煩的抱怨。

 

「我教你比較快啦，教練都一直在罵你，你心情會不好，不是嗎？」他慇勤的安慰。

 

現在他還不是一直在罵她？她越想越不甘心，要不是為了要送她兩個寶貝上學，她才不會忍辱負重坐在這裡，早就車門一摔回家去了。她老公要到美國進修，決定好全家都去體驗美國生活，兩個孩子上小學，美國實在太大，從住的宿舍走到學校要五十多分鐘，上上下下的丘陵地形，她膝蓋不痛死才怪，早上她老公可以先送小孩去上學，下午放學這趟就要靠她去接小孩，一年的時間，國際駕照行不通，一定得去考張美國駕照才行。

 

在美國考駕照，筆試是站在像投票選舉時，要掀開簾子那種一格一格的白色桌子前完成，站著寫試卷，何等泱泱大國，考試連個椅子都不給坐。筆試毫無困難的通過，她害怕的是路考。

 

第一次路考，她覺得自己開的真好，照指定路線開回監理站後，全身都是肥皂味的肥佬主考官在評量單上畫了幾筆，說她某一個路口左轉時，開到對向車道的左轉道，給了個Fail。老公沒罵她，轉身握住她的手，載她回家。

 

第二次路考，測試路邊停車時，捲毛主考官要她在平常不可以停車的腳踏車道停下來，她回說：「這裡不能停車。」自顧自地繼續往前開，主考官大吼：「我叫你停就停！」。她嚇得心神不定，不曉得怎麼開回監理站的，沒想到卻通過了。

 

她開始在美國又寬又大又直的路上開車，最可怕的停車也不是問題，只要你有耐心，一定可以找到四下無人無車的位置停下來，美國的駕駛人心也很寬大，絕對不會在你還怯怯懦懦不敢轉彎的時候叭你，她在比佛利山路上照著速限慢慢開，也沒有任何喇叭聲，陶醉了很久才驚覺後面的車陣已經長到可以舞龍舞獅了。

 

載著玩到全身髒兮兮的兩個寶貝下課回到家時，她老公研究室裡從台灣來的博士生俊安就坐在她家門口，一看見她，便歪歪斜斜的努力站起來。

 

「大嫂，我受傷了，中午同學騎車載我，不小心摔倒在路上，大哥說家裡有藥，可以幫幫我嗎？」

 

「可以可以，先請進啊！怎麼這麼倒楣呢？等一下煮碗豬腳麵線給你吃。」

 

俊安的兩邊膝蓋全磨破了，黑黑髒髒的，再加上滲出來的組織液全混雜在一起，她給他一枝舊牙刷，請他自己先刷洗乾淨。

 

「小沙粒全部要刷乾淨，否則傷口癒合以後會包在裡面變成創傷性刺青。」

 

兩個孩子聽到大哥哥的哀號聲，又好笑又害怕，她先拿出石蠟紗布，剪成適當大小，蓋在清洗乾淨的傷口上，再塗上外用抗生素藥膏，最後用紗布紙膠固定，外面再用網套套起來。

 

「你看清楚了沒？回家後每天要自己換藥，石蠟紗布可以讓你換藥時不會整個紗布黏在傷口上；膝蓋因為要走動，紙膠貼不住，加上網套可以固定也比較好活動。這些藥和紗布你先拿去，用剩了再還給我們，我們要回去前，會把醫藥箱裡剩下的東西全部留給你們。」

 

雖然有保險，但在美國看醫生，又貴又不方便，她在這裡權充密醫，因為有孩子的緣故，腹瀉、感冒、氣喘、便祕、頭疼、肌肉拉傷的藥、抗生素、消炎藥、止癢藥膏、傷口藥膏、燙傷藥、眼藥水一應俱全。在這裡的留學生，分成很窮和很有錢兩種，很窮的下課忙打工賺錢，有錢的得閒就開著車到處去吃去玩，他們只要缺什麼藥都會來她家裡問一下，身體的痛吞吞藥丸就過去，心裡的寂寞就一定得嘗嘗道地的家鄉味。

 

握方向盤快打結的一雙手，拿起鍋鏟湯瓢卻游刃有餘，微波爐、四個爐子的瓦斯爐，加上一個大烤箱，她舞舞鍋鏟，甩甩湯瓢，一會兒功夫，一大桌子菜餚，孩子、老公、留學生和研究學者一起大快朵頤，大家吃得汗流浹背杯盤狼藉，在食物的味道裡找尋自己的那份熟悉。

 

遇上了，什麼都得學，沒天分沒關係，努力最重要。